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漸漸地,她成為了男人們眼中的「小夏」。
黑長髮、旗袍,再搭上她古典的長相,不說話的她儼然是從水墨畫出走的女子。
她稱不上美,頂多算是清秀。
在眾多小姐中她絕對不會是最亮眼的那一位,但,她夠柔。
柔的好比上等的綢緞,細膩滑潤地在牽唇皺眉間撩撥男人的心緒。
天生的鼻音讓她的聲線顯得性感,但尾音卻又尚未完全擺脫稚氣的童聲。
她只要嬌喊一聲,酒永遠不會落在自己的杯裡。
若真不小心有了醉意,佯裝一個踉蹌跌在男人身上,又有誰捨得她繼續喝?
但如果只有柔弱這一點,那便不是完整的夏。
光嬌柔不足以讓男人駐足,還得搭上巧舌如簧卻又不聒噪的嘴。
她慶幸自己念得書還算不少。
男人喝紅酒,她就聊酒,從產地、品牌、等級到飲食搭配。
男人愛書,她就談文學,說明自己特愛散文,喜歡的作家是琦君和簡媜。
男人不說話,她就從他的晚餐聊起,進而談論他喜歡哪種料理,接著再慢慢將話題拉至他的興趣,談及自己所愛的事,男人的話匣子可不比女人來得小,這時候她只要適時地做出回應就行了。
要是遇到嫻靜少言的客人,她就會柔聲地問累不累,並自動替他按按肩膀。
她善於察言觀色。
能夠從垂眼、挑眉看出沉默的語句。
男人們都說她的氣質不適合這裡,她總微笑以對。
她不適合,誰又適合了?
她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。
習慣了髮梢永遠洗不淨的菸草味、日益加深的黑眼圈以及夜夜晚歸的筋疲力盡。
她熟練地以鑰匙打開家門,並在門開的那刻順手將肩上的皮包丟了進去,但就在她將物品丟進屋內後,她才發現事情不太對勁。
燈是亮著的。
但自己在出門前分明記得有把燈關上的……
「夏。」
「!」
微弱的輕喚讓她嚇得跌坐在地,她反應性地揪起皮包,想翻出內袋裡的防身小刀。
「夏,是我。」
「……小杜?」緊握著鑰匙的手仍在顫抖,她驚魂未定,「你、你怎麼在這?」
杜宇苦笑了下,「從窗戶爬進來的,妳沒鎖。抱歉,嚇到妳了,只是不這樣做妳肯定不會見我的。」
她沉默。
「為甚麼休學沒跟我討論?」杜宇邊問邊向她伸出了手,想扶她起身。
夏毫不留情地將他的手揮開,自個站起身來。
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,「你是我的誰?」
杜宇語塞,被她拍開的手隱隱發疼。
「對不起,杜宇。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你。」發覺自己太過情緒化,夏因愧疚而別過頭去,「如你所見,我還活得好好的,所以你回去吧。」
「夏……」
「杜宇!」不料,夏卻冷不防大吼了聲。
杜宇楞住了,這是夏第一次叫他的本名。
「滾出去!算我求你了!」高喊的末音是哽咽,她紅著鼻子,食指用力地指向門口,「滾出去……還是你打算拍下我醜陋的樣子,和其他人一起笑話我?……出去!」
她明白杜宇不是那樣的人,也知道他特地前來是出自對她的關心,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斷吐出利刃的嘴。
他的出現恰巧成了最佳的出氣筒,夏不分青紅皂白地將連日來的壓力和怒氣都發洩在這無辜的人身上。
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這副模樣。
妝花了、頭髮毛躁、精神恍惚。
這不是她,這不該是她!
「出去——!」她尖聲叫道,發出聲音的同時那詭譎的電話鈴聲再次於耳邊響起。
鈴、鈴鈴、鈴鈴。
鈴鈴、鈴鈴、鈴鈴、鈴鈴、鈴鈴、鈴鈴、鈴鈴……
『妳剛剛偷看了那個男的吧?』
『手機給我。』
『賤人!被其他男人騎過、爽過了?現在就想甩頭走人了?』
『跟我分手的話——我就死給妳看!』
……
「夏!」
記憶的齒輪戞然而止,她這才發現杜宇裸露在衣物之外的手臂早被她抓破了。
「……小杜,我……」
他奮力地將她納入懷中。
「我不走!拜託……讓我陪著妳。」
待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