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試閱| 《人魚之靈》Chapter4

《第四片魚鱗:回歸》

  「瞧你這娘裡娘氣的樣子!給我一口氣把它給乾了!」一位大鬍子邊大聲叫喝,邊將容量高達一公升的啤酒杯往某個年輕小伙子身上推,不管年輕人再三推阻,大鬍子仍執意要把那一大杯啤酒灌進他的嘴裡。

  「乾下去、乾下去!」其他人見狀,紛紛跟著起鬨,

  拿著酒杯的我同情地瞥了那年輕人一眼,記得他的酒量出奇的差,上一回也像這樣被大家灌得酩酊大醉,要不是有人攙扶,恐怕還無法順利地在天亮前回房間。

  雖說我的酒量並不差,但我還是不敢大肆地喝酒,要是一不小心喝醉了,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。

  碰地一聲,桌子忽然隨著巨響劇烈一震,滿桌的佳餚也跟著高高飛起!

  看了一眼,才發現是有人直接興奮地跳上桌,甚至使得桌上的酒瓶掉了一地,灑得到處都是。

  渾身被灑滿酒的眾人非但沒有生氣,興致反而更高昂了,吆喝聲、笑鬧聲、歌唱聲頓時以最大分貝充斥在整間房裡。

  「喂!嚴夙,你怎麼不喝啊?這可是特地為你舉辦的慶祝會啊!」一個眼中帶有著濃烈醉意的男人大聲地問著我。

  他一發話,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齊到我身上來了。

  「是啊!喝啊!」

  「喝吧、喝吧!」

  「吶,別害羞了,就一塊與我們同歡吧!」

  ……

  此起彼落的叫喊聲竟紛紛轉向我。

  一瞬間,我便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。

  每個人的眼中都透漏著「要是你不把這些酒乾了,休想回去!」的恐怖訊息。

  我微微一笑,指了下滿地的酒瓶碎片,「好啊,我拿酒回來後,就跟大家一起喝個不醉不歸!在這之前你們就先吃點東西吧?」說完,便從位上站起來。

  聞言,所有人都開心地喔了一聲,伸出手開始粗魯地瓜分那些被放涼許久的菜餚。

  我滿意地瞄了下眼中只剩下食物的他們後,便以從容的姿態,開門離去。

  但前往的方向並非是酒窖,而是……

  「真慢呢,還以為你戒酒不來了。」一個熟悉的聲音如此挖苦著我。

  修坐在通往無線通訊室的台階上,用手撐著下巴,笑笑地看著我。

  「就算真的戒酒,為了要把發酒瘋後的你送回房,我怎能不來?」我笑著回擊,並隨手拔開了某瓶酒的軟木塞,咕嚕嚕地倒滿了兩個酒杯。

  一杯給他,一杯給我。

  「嘖,也不想想之前是誰在甲板那喝得爛醉?」他嗤笑了聲,接過我遞過去的杯子。

  杯與杯輕撞,清脆地聲響隨之響起。

  我們兩人默契十足地將酒一口灌下,對看了眼,接著同時爆笑出聲。

  「身為主角的你竟躲在這和我喝酒,想來還真是委屈。」他雖是這樣說,但語調和神情絲毫沒有一點愧疚的意思。

  「他們不過是想找個狂歡的理由罷了,我在不在才不是重點。」我再度為自己和他倒上了些酒,不小心倒得太多,還讓自己的手沾上了些,「而且在那我反而不自在。」

  「這倒是。」他哈哈大笑,並對我高舉著杯子,大聲地說:「恭喜你洗刷罪名,更恭喜你復職——『艦長的右手』!」

  聽到這久違的稱號,我先是一楞,接著才緩緩地露出笑容。

  在今早的騷動落幕後,我的冤屈立刻就被洗清,捨身保護艦長的我不但恢復了執行長的職位,甚至艦長還親自頒發了一枚勳章給我。

  那些愛玩的傢伙一聽到這消息,便馬上提出開派對慶祝這餿主意,美其名是要祝賀我,但說白了根本就只是想藉機放縱狂歡罷了。

  彷彿完全忘了在這天之前,他們看著我的眼神有多鄙夷。

  與其和他們逢場作戲,倒不如和修在這談天說地,食物沒有,但酒倒也夠多了。

 

  『雖然不知道犯人是誰,但我不認為那事是你幹的。』

 

  這金髮藍眼的男人,在那時候毫不猶豫地相信了我。

  就像她一樣。

  一想起那有著玫瑰色長髮的身影,我的心不禁猛地一揪。

  「怎麼了?有心事嗎?」修也許是見我沒有講話,才出聲詢問。

  我搖搖頭,笑了笑,「沒什麼,只是忘了與某個人道別而已。」我輕描淡寫地帶過。

  船駛離那座島,往廣闊的大海航行。

  可惜沒時間在離開前,和她說聲再見,還有……謝謝。

  突然,雨滴滴答答地從天空落下,幾秒後,那毛毛細雨竟在瞬間轉為傾瀉而下的滂沱雨勢。

  坐在階梯上的我們沒有屋簷遮蔽,因此立刻就被淋了一身溼。

  「怎麼忽然下雨了?剛剛明明是好天氣的啊。」修皺了下眉,將手中的酒杯放下,「嚴夙,等我一下,我從房裡拿條毛巾來。」

  「不用啦,淋一下雨不會死人的。」

  「你身上有傷口,要是不小心感染了可就糟了。」修堅決地說著,說完便立即往走廊跑去,馬上就不見了蹤影。

  「真是霸道的傢伙。」我啞然失笑,逕自又倒了一杯酒喝。

  還記得遇見她的那一天,也是下著這麼大的雨。

  「……嚴夙。」

  嗯,她的聲音也是像這樣,輕輕柔柔的,唱起歌來更是……

  「嚴夙。」

  也會像這樣,邊喚著我的名邊做出任性無理的要求……

  「嚴夙!」

  噗!

  「啊!你幹麻啊!把人家噴得全身都是!」女孩哭喪著臉說著,髮稍和瀏海都因酒而集結成一束束。

  堤蘿依!

  「妳怎麼會在這?!」我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有著鹿角的人,揉了好幾次眼睛,再三確定自己不是眼花。

  「唔?我當然在這啊,要不然我要去哪?」她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我。

  「妳、妳不是應該留在那小島上嗎?」我竟然連驚訝到結巴!

  她偏了下頭,皺著眉的表情看起來更是疑惑了,這副蛾眉輕蹙、小嘴微噘的表情,真是讓人看了……怒火中燒啊!

  我剛才到底是為什麼感傷?!

  「為什麼?」她問。

  竟然還問我為什麼?!

  「妳不是在找妳的妹妹嗎?!」情緒激動的我忍不住對她大吼,我甚至有把她頭上的鹿角拔下來的衝動。

  「我妹妹又不在那座島上。」她噘嘴抱怨著,「倒不如跟著你,畢竟你說過會幫我嘛!」說完,她對我綻放了個甜美可人的笑靨。

  「……」世界之大,這是要我從何找起?

況且人魚可是能夠陸地海裡兩邊跑的任性生物!這豈不是要我翻遍全世界嗎?

  「妳——」

  「咦?妳不是……」

  就在我打算訓斥堤蘿依一頓時,一聲熟悉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。

  手上拿著一條毛巾的修,佇立在我們眼前。

  但是他的神色卻有些古怪,那瞪大的雙眼和神情,好像是看到什麼震驚的畫面一般。

 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。

  啪噠、啪噠。

  「糟了……」心臟像坐著雲霄飛車似的,急速往下墜。

  啪噠、啪噠。

 

  『你不知道我們可以依自己的需要變出人類的雙腿嗎?只要不讓腳碰到水就不會恢復原形。』

  那天,堤蘿依對我說過的話,在這時迴盪於我的耳邊。

 

  天空下著傾盆大雨。

千萬顆斗大的雨珠,疾速落在堤蘿依的魚鰭上。

 

****

 

  「檢查結果出來,這艘船上沒有人的手臂上有槍傷。」修將一疊資料交給我,低沉的嗓音在靜謐的貨倉裡頭顯得格外響亮,「不是逃到別條船上去,就是跳海死了。」

  我一手拿著手電筒,一手翻動著放在木箱上的資料。

  的確,上頭的報告顯示,船上沒有一人的身上負有槍傷。

  就算能避得開檢查,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務,以那樣嚴重的傷勢順利工作又不引起任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。

  如修所說的,那人不是逃了,就是墜海身亡了。

  但……

  「總覺得,他一定會再回來。」我老實說出心裡的想法。

  至少當時那雙眼,是這樣告訴我的。

  他到底是誰?

  是為了什麼而來?

  直覺告訴我,肯定不會是為了金錢這等膚淺的小事。

  「那先祝你『美夢成真』啊。」修揶揄著我,並率性地往後一坐,雙手撐在身後,以一雙藍色的眸直勾勾地看著我,「好了,現在總該告訴我『那件事』了吧?」

  心頭一凜,我下意識地想跑,但腳才稍稍往後挪一些,震耳欲聾的槍鳴便在同時響起!

  碰!

  我愕然地看著那冒著白煙、離我的腳距離不到五公分的窟窿。

  ……這傢伙的槍法還真是精湛得可怕。

  「開始說吧。」修揚起了個讓我毛骨悚然的微笑,「我這人對不可思議的事最有興趣了,尤其是海軍和人魚相遇的故事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我嘆了口氣,明白是逃避不了了,所幸就將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,包括我和堤蘿依相識的契機和地點也都完完整整告訴了他。

  我們所待的貨櫃倉鮮少有人進來,因此我在講述的過程不需要刻意壓低音量以提防隔牆有耳。

  「你的人生際遇還真奇妙。」聽完我的話後,修用手撐著下巴,無奈地下了這個結論,「這種只能稱為神蹟的事,竟然也會被你遇上。」

  「我倒寧可不要這種神蹟,安安穩穩地過我的日子就好。」再來幾次這種神蹟,恐怕我有再多條命都不夠用了,「對了,修,這事你絕對要保密。」我馬上補了一句。

  雖說我本來就不認為他是個熱愛四處說長道短這種事的人,但為了保險起見,還是得提醒他一下。

  要摸清楚一個人的底細實在太困難了,想當初,我也認為克勒斯與我是真心相待的朋友……

  「放心,我不會說的。」修立刻就答應了我,語氣十分平靜,絲毫沒有因遲疑我對他的信任而感到不悅,「不過……」

  不過?

  我楞了下,以為修要開什麼條件。

  「不過我總覺得,好像在哪見過堤蘿依……」他皺著眉頭說著。

  「真的?!在哪裡?什麼時候?」我激動地跳了起來,原本正在沉思的修聽到我這麼一叫,也跟著被嚇得渾身一震!

  「堤蘿依其實和她的雙胞胎妹妹走散了,所以也許那人就是……」

  「唔,讓我想想。」他說完後,逕自陷入了沉思。

  我安靜地閉上了嘴,但同時內心卻又騷動不已,心頭的鼓譟聲讓一秒的流逝都嫌緩慢。

  「想起來了!大概是一週前的事了,也就是我們剛在上座島嶼靠岸的當天下午。」

  靠岸當天……?

  我心下感到有些古怪,因此進一步追問:「是在島嶼上見到的?」

  「不,」修很確定地搖著頭,「是在這艘船上。」

  「船上?」我越聽越是迷惘,怎麼樣也無法拼湊出事實的真相,「……為什麼?」

  如果那真是堤蘿依的妹妹,為什麼才剛靠岸的那天下午,就會出現在我們的船上?

  是為了找與她走散的姊姊嗎?還是……

  「喔,那個叫克勒斯的傢伙應該很清楚吧?」突然,修的語氣變得有些冷冽,擺明了就是壓根對克勒斯沒好感,「他當時可是負責把那女孩壓上船來的人呢!」

  聽到這話,我不禁錯愕地看著他。

  修冷哼了聲,眼底盡是對那人的厭惡,彷彿光用嘴談論這個人的事都嫌浪費他的口水,「他們也許是想趁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下手吧?但很不巧地,我還是親眼目睹了全程。克勒斯那混帳不顧女孩的反抗,將她丟進了三號倉裡頭,一路帶著尖叫和哭嚎被關進裡面。」

  背脊瞬間發涼,我這時終於確定那可憐的女孩,就是堤蘿依的妹妹。

  「雖然克勒斯離去後,我馬上就跑去三號倉那,但奇怪的是,倉庫裡頭除卻什麼都沒有,別說是女孩,就連她淒厲的哭喊聲也都消失不見了。」

  「克勒斯……」對這消息震撼不已的我,心緒全都紊亂地糾結在一起。

  「所以知道你跟那種人渣是朋友的時候,我真的很驚訝。」修說著。

  難道,真的是克勒斯綁架了堤蘿依的妹妹嗎?

  就算現在聽了修這番證詞,但我心裡卻仍舊痛苦地拉鋸著。

  在見到絕對的證據前,我還是無法去懷疑他。

  即使被背叛、即使被出賣……

  「嚴夙、嚴夙……你在哪啊?」突然,一聲聲的叫喚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
  「看來有人在找你,我看我們還是早點上去吧。」修邊說邊用下巴點了下貨倉旁的階梯,「至於剛剛那些事,與其著急,不如等有時間再靜下來想對策。」

  也是,答案也不可能在一時之間就水落石出,為了避免打草驚蛇,還是先在暗中進行調查比較保險。

  我微微頷首,立刻走了上去。

  「原來你在這啊!」女人在聽到後方的腳步聲後,立即回頭,這才看見了走上來的我,但隨即臉上的表情馬上因為見到我身後的人而變得僵硬,「喔,你也在啊?」

  「不用那張臉,見到妳我也是百般不願意。」修不甘示弱地回敬著。

  墨聿眉頭一挑,似乎對於冤家路窄十分不滿,但她還是暫且忍下這口氣,把要事先向我交待,「費里索要你過去辦公室一趟。」

  我點點頭,表示收到。

  「那麼我先告辭了。」我朝墨聿欠了下身後,也打算轉頭向修說一聲,「咦?」

  「那傢伙竟然溜了!」墨聿咬牙切齒地說著,語音未歇,便邊大喊著修的名字邊朝著走廊的另一頭快速奔去。

  見狀,我不免輕笑出聲。

  修只要見到墨聿,真的跑得比什麼都快,但兩人間卻隱隱存在著無以言喻的羈絆。

  有機會一定要問問他倆有什麼樣的過去。

  目送墨聿離去後,我便以輕快的步伐往艦長的辦公室走去。

  邊走在路上的同時,邊仔細思索著方才修告訴我的那些線索。

  忽地,一陣熟悉的氣味竄入了我的鼻腔。

  菸草味。

  獨特的菸草味。

  我猛地抬頭,反應性地想尋找那有著一頭橘髮的熟悉身影,然而印入我眼簾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孔。

  「咦?」

不是克勒斯。

  我一怔,這人身上有著與克勒斯一樣的氣味。

  那人絲毫沒有發現我的視線,因此只是逕自地看著前方,與我擦肩而過。

 

 

 
待續。

2012年11月11日 by Unknow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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